陈俊红:姥姥活了一个世纪没什么可夸口的

2018-09-26 01:21 来源:鼎道Media

  我独自行走在一条小胡同里,转弯的时候遇到一个骑车人,胡同很窄,骑车人却没有避让的意思,于是我侧身让路,他却没能转过去,倒车的时候竟然一下落入了河中。河水很浅,他的行为招来许多人的指责。我继续向前走,忽然得到一个消息说,邻居老太太和她儿子去世了。正走着,在地道桥下遇到了我的母亲,母亲正准备骑车,我问她去哪儿,母亲说回家。我说不过是邻居去世了,还是不要回了。我母亲听了我的劝,也准备不回了,忽然她又对我说:“不对,这人是死在咱家了!”

  我忽然看到我姥姥在我家院子高处坐着,心里咯噔一下,颇感意外地说:“哎?这不是我姥姥吗?”姥姥还是那么慈祥,一向不善言谈的她却一直在说着什么,我却听不清;我跟姥姥说话,她也听不见。正在这时,忽然从北边飘来一大片云彩,云彩厚厚的、白白的,里面像饱和着雨水,眼看着云彩就要从我们家的房顶上飘走了,正着急的时候,父亲用手一捅,雨就落了下来,云彩停在了我家房顶上……

  惊醒!原来是一个梦。下床准备给手机充电的时候,传来姥姥去世的消息,我呆坐在地板上,瞬间泪崩,脑子里一片空白,心里反复在问:姥姥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……

  姥姥出生于1924年,属鼠,享年94岁。去世前的下午照旧在家门前的石墩上坐了许久,微笑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,又到我二姨家串了个门,晚上六点才回家,喝了一碗粥,夜里就平静地走了。姥姥有两男四女,膝下儿孙满堂,虽然都称不上大富大贵,但也都对她孝顺有加,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。姥姥没有留下遗言,也是因为没有什么让她操心和放不下的吧!

  梦中的那条小胡同,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再走过了,但那条小路却载满了我儿时的记忆!从我家后门出去,穿过长长的后院,沿着河边有一条小路,路旁长满了野花和老榆树。路边还有一口水井,有着光滑的井沿还有结实的辘轳。过了小桥,胡同口那家有一个傻丫头,她是我整个童年的阴影。因为我又瘦又小,因为她总是缺少玩伴,所以我们常常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。那一年,大约也就是这样秋凉的时候,姥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块红布,只刚刚够给我做一件马甲,做好之后,她笑着允许我可以穿出去显摆。我蹦蹦跳跳地走在那条小路上,那天上演的追逐游戏,我跑得特别快,而那个傻丫头的笑也分外开心。也许那条小路一直充满了坎坷和恐惧,以至于我再次梦到这条小路时,还是会有许多恐惧和阻碍!

  姥姥在这个世上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,却没什么可夸口的。她没有贾母那般精明、智慧、能说会道。姥姥屋里只有一个土坑,一桌一椅,一新一旧两个柜子。小时候,我常常爬上高高的窗台,侧身在窄窄的窗台上走来走去,摔下来再上去,上去了再摔下来,这就是我入睡前的游戏时光。后来,我变得越来越大胆,敢从坑上跳到椅子上,再艰难地爬上四方桌,桌子墙壁上有一张靠山镜,镜上有一副对联,我对上面写了什么很感兴趣,但是姥姥却不认识,就找来舅舅教我——上联写:室雅何须大,下联对:花香不在多,横批:和睦家庭。后来学到“书香门第”这类词的时候总能让我想到这幅对联。爬过桌子再爬上干净整洁的柜子,柜子上摆着一溜盖碗,盖碗里全是姥姥捡来的花花绿绿的玻璃球、纽扣、小钉子、螺丝之类的物件儿。我能在那里安静地翻上大半天。有时候在这条“探险路”上爬得忘乎所以,踹翻了盘子,碰倒了暖壶或者打碎了别的什么东西,姥姥总是第一时间先问我伤到哪里没有。

  冬天的时候,姥爷常常去县里赶集,他赶集无非是到牲口市上去转转,所以经常是空手而归。后来姥爷再要去集上的时候,姥姥总是很小声地叮嘱:“给孩子买点吃的,别空手回来。”有一次,姥爷竟然带回来一兜香蕉。那香蕉零零散散,大小不一,又黑又皱巴,但是却让姥姥眼前一亮,因为实在很少吃到香蕉。姥姥给我挑了一根说:“快吃吧,化了就不好吃了!”我咬了一口,果然还带着冰碴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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